德艺双亏的太太

做看客吧,看客不痛。

剃头匠

写了大半宿,一个没什么剧情的故事,一个虎头蛇尾的故事。

我去睡觉啦,希望醒来能看到你们的评论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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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都是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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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啷——当啷——

       剃头匠挑着担子走在街上,手里拿着唤头,不消吆喝,只左手铁棍右手钢片这么一敲,声音传出老远。

 

       大栅栏人头攒动,才散了戏的广德楼门口,停着几辆洋车,拉晚儿的车夫靠着墙根抽烟,眼睛还瞟着园子里出来的人,惦记着要是能拉个远处的,这一天的嚼裹就都有了。烟抽一半,打园子里出来个小力巴,给了他十个铜子儿,让到园子后门儿等着去。车夫收了钱诺诺的答应着,抄起车把拉着车钻进了胡同里。

       过了不到一刻钟,从后门出来位穿黑色长衫的大爷,后头跟着个穿短打的半大小子,车夫一见眼睛都直了,这位爷正是方才戏台上的赵云,北平城里近几年火起来的角儿,宗杨派,专工武生的杨九郎。

       “百顺胡同。”

跟车夫报了地址,杨九郎转头对车下跟包的小子说:“卓子,明天请个剃头师傅来家里,别忘了。”跟包的小子答应一声,把手里的箱子放在杨九郎身边。

转天杨九郎刚起床,雨卓领进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剃头匠,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打扮的干净利落,白褂黑裤,脚下是一双打了补丁的布鞋,手里的唤头擦得锃亮。

       “杨大爷,人带来了,您看咱们这会儿剃吗?”

       “成。”

       杨九郎说着就坐在了院子里的竹凳上,看着那剃头匠从担子的一头取出剪子、剃刀、耳扒、鐾刀布等一应物件,围布搭在杨九郎脖子上,剃头匠站在他身后,轻声问:“大爷想剃个什么样式的?”

       “不拘什么样式,你看着来就行。”

       这会子雨卓正好从厨房拎了壶开水出来,剃头匠接过水壶倒在脸盆里,兑上凉水,手放在他头顶,舀小半瓢水倒在手背上,让水顺着手指头缝往下走。问了烫不烫之后抹上胰子单手慢挠,待揉出了泡沫,便放下水瓢双手齐上,手上张弛有度,杨九郎只觉得这头洗得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倦意全无。

       剃完头杨九郎照了照镜子,对剃头匠的手艺很是满意,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剃头匠:“再刮刮脸吧。”

       换一盆水,白毛巾投了两遍之后捂在脸上,趁着这个功夫剃头匠抄起剃刀,在一尺多长鐾刀布上来回磨了几遍,又拿出一把小刷子沾在胰子上打出沫来,拿下毛巾,把这些泡沫细致的抹在脸上,右手悬腕,左手绷紧杨九郎的脸皮,先刮净下巴上的胡子,然后从顶额分左右,到鬓角、颊腮,最后连鼻孔都旋上一圈儿。

       刮完脸剃头匠拆下围在杨九郎脖子上的围布,收拾起家伙事,接过雨卓递来的铜子儿放进担子一头的钱匣子里,挑起担子正要走却被杨九郎叫住了。

       “还不知道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那剃头匠只是低着头说:“小的贱名,恐污了大爷尊耳。”

       杨九郎听了反倒笑起来,嗓音清脆洪亮。

       “都是下九流,论起来我们还不如您呢!”

       “张云雷,弓长张,天上飘的云下雨打的雷。”

       剃头匠看了看杨九郎,也笑了起来。

       张云雷挑着担子刚出大门,迎面走过来一位大嫂,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一身竖条纹长旗袍,脚踩一双低跟黑皮鞋,头发在脑后挽一个元宝髻,手里拎着个菜篮子,经过张云雷身边的时候略打量了一下,迈步进了他刚出来的那扇大门。

       雨卓正跟那儿浇花呢,看见来人了赶忙放下喷壶迎了上去。

       “哟!大奶奶回来了,今儿怎么您去买菜了?”

       杨家大奶奶把手里的菜篮子递给雨卓,掏出帕子沾了沾额角的薄汗。

       “前儿个王妈家里来信儿说她婆婆病了,怕是不大好,叫回去看看,她不在,桃叶儿年纪太小,咱们这位大爷更是倒了油瓶儿不扶,我可不就自各儿买菜去了嘛!”

       雨卓接过菜篮子放到廊下,搬过一把小凳子坐下择菜,一边跟大奶奶说着话:“下回有这事儿您指使我去就成了,干嘛还自己跑一趟,怪累的还。”

       “那哪成,你平常在园子里跟着我们九郎就够辛苦了,哪能指使你给我买菜。”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您管顿饭不就成了!”

 

       过了半个月,张云雷又被雨卓带到了杨九郎家里,还是那一套程序,剃头、刮脸。杨家大奶奶在旁边看着,不禁感叹这小伙子年纪不大,手艺却是没得挑的。只是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就回屋里歇着去了。

       春去秋来,张云雷已经给杨九郎剃了小半年的头了,起初是每隔半个月雨卓去找他一次,到后来是他自己算着日子不等人叫就去了,剃头刮脸,偶尔给杨九郎松松骨,修长的手指按在背上,力度掌握的恰到好处。杨九郎有时候跟他闲聊两句,内容也无非就是今年雨水不太足、桃叶儿昨天不小心打了个茶碗让王妈给骂哭了之类的。这天刚剃完头,杨九郎忽然跟旁边纳鞋垫的大奶奶说:“你去厨房看看我那梨汤炖的怎么样了。”杨家大奶奶把针别在鞋垫上搁在笸箩里,去了厨房。这边张云雷正要给解开围布,却被杨九郎抓住了手,还在手心儿里不轻不重的划了一下。

       “你家住哪儿?”

       他这没由来的一句让张云雷有点儿犯懵,回了句“东小市儿”就没声音了,只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杨九郎笑眯眯的说东小市地方大了,手却攥的更紧。

       “我问你具体地方。”

       张云雷叹了口气,只好任人抓着手,低声答道:“药王庙后门。”

       杨九郎放开了他的手,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他收拾起围布和剃头的家伙事。这么一会功夫,大奶奶从厨房端了一盅梨汤出来,把白瓷盅放在桌子上,回屋从包里掏出钱拿给张云雷,他依旧收了放在担子一头的钱匣子里。

       才过了九月节,杨九郎的小舅子来说老爷子病了,大奶奶一听赶忙收拾了东西准备跟弟弟回娘家,走前吩咐桃叶儿隔一天给九郎炖一盅梨汤,盯着他喝完。在一旁的九郎听了无奈的笑了笑,说又不是汤药,哪用得上人盯着喝。

       当天散戏早,杨九郎叫雨卓去叫个洋车到园子后门,还特地嘱咐找个眼生的车夫,上车之后说今天不回去,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去保和堂的孟掌柜家了。两句话听的雨卓摸不着头脑,正想问问到底是去哪,抬头却已经不见了洋车的踪影。

       药王庙在天坛往北,杨九郎还是刚上台那年的四月二十八跟着师父祭祀祖师爷来过一回,在三清殿西边的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楼供着关公,二楼供的就是唐明皇,算起来也有个七八年没来过了。

       绕过药王庙,后面是一片大杂院,稍一打听就找到了张云雷。对于杨九郎的到访,张云雷很是震惊,招呼他随便坐,忙不迭的给他倒茶,茶端来又想起他恐怕喝不惯高末,怏怏的放在了桌子上。杨九郎哪能看不出他这点小心思,端过茶碗啜了一口,味道的确是比不上家里的。

        “杨大爷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云雷背对着杨九郎掩上房门,手搭在门框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随后整个人便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两手试探的搭在他身上。

       “天凉了,过来看看你。”

       “看完了就回吧,家里可有人等着你呢!”

       听了这话,杨九郎扳着张云雷的肩膀让他转身面向自己,手指轻抚着他右手背上的那颗痣。

       “今天不回了。”

 

 

       “我的祖宗,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是怎么着?”

       “嗯……那你出去啊……”

       “我哪舍得……”

 

 

       世道一天比一天乱,张云雷的剃头生意也越来越少,到后来杨九郎说外头不太平,索性就别出去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不唱戏的日子,杨九郎白天就来,有时两个人关起门来能胡混大半天。只是天长日久的,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比如某天,张云雷在胡同里无意间听见有人说唱武生的那位杨老板在咱们这片儿养了个兔儿爷。当天晚上杨九郎来了之后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差点没让人撵出去。

       后来杨九郎再来,也都没什么甜头吃,问张云雷他却只说这样不好,无奈之下杨九郎只能派雨卓去私下打听,听雨卓说到兔儿爷两个字时,他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碗。

       “管着么他们!”

       而当他再去找张云雷,被告知张云雷已经搬走了,问搬哪去了却没人知道。杨九郎坐在那间空屋子里,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都是张云雷的样子,他咧着嘴笑,他红着脸给他解扣,他闭着眼喘气,他咬着嘴唇舒服的直哼哼。

       “去找!就算是翻遍了北平城,我也要找到他!”

       雨卓到处打听,孟老板也帮忙找,却始终没有消息。而北平城,还没等杨九郎把它翻遍,就陷入了连绵的战火,各人都自顾不暇,更别提找人了。没人能想到这仗一打就是十来年,时间越久,杨九郎的心就越凉,他不知道张云雷是死是活,是躲起来了是离开北平了还是已经……

       杳无音信。

 

 

 


 

 

 

 

 

       后来耄耋之年的杨九郎在一个小型展览上看到了一组外国记者拍的老北京生活百态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战时的北京城,一位剃头匠挑着担子站在街边,笑着看向镜头,拿着唤头那只手的手背上,隐约有一颗痣。他买下了这张照片,从此没有一天离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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